城南来信

Y，此时我正在无人的旧屋中给你写信。这间旧屋

被置于城南一栋小楼里，窗外挡着高楼，落叶堆积，

阳光已经很久没有流入。

Y，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向我一样坐在这屋里，

这里可能曾是教室、水池、储藏室。2013年末的夏天

我的母亲带我搬来。这没有阳光的小屋，我一坐就是8年。

在你还不认识我的年月里，我曾这样坐着，

窗外和走廊里的风犹如月光和潮水，涨起再淡去。

Y，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这里的四季：炎热与寒冷，

还有我终日凝望的灰色屋檐，灰色的四方的天。

我曾带你来过——在梦境中，

我们绕过杂草，走上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楼前与楼顶的花园

都正开着浅紫色的花朵，细碎，摇曳。

我们走到檐下，天空就开始下雨，雨滴沿着楼梯的扶手往下流淌。

一切都生锈了。你看着我，我们面前的土地

开始变潮，发出微微的腥气，就像你曾在玉米地里闻到的那样。

Y，我向你呈现了太多次的雨水，唯有这里的雨你不曾见过。

每次我走到楼下，手里只攥着给你的信，

走进细雨里，捡几片被打掉的叶子。

有人摆弄除草机，有人推着自行车，

一个老人站在大理石上的浮雕前，蚂蚁正在啃噬墙壁的缺口，

我写完的信都只能放在一棵橄榄树下。数以万计次

我想把橄榄的花夹在给你的信里，可是，

Y，我从来没见过橄榄树开花。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远方

看到的修竹和白花？离开你后

只有我的信纸是白的，雨水也打不湿它。

Y，我的怀抱已经布满了尘埃。你送给我的旧书

被我堆放在手边，不想再翻开。墙角有蜘蛛在结网，

书架上有一张我们的照片，边缘微微卷起。

屋外有人经过，行李箱的滚轮碾着坑洼的砖。我放下信，

趴到门上去看：这位寄居的旅人，正踏上回乡的路。

寂静蒙住了我的双眼。我站了起来，面对窗外，

陈旧的城市已从我记忆中消失。落单的鸟儿飞过，

树荫落在我的身上。遗忘一切的时候我想起你。

2021.8.16